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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傅“好孩子,抬头。”
戚晏侍奉萧绍来读书,是下奴打扮,一身才赶出来的仆役服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头发梳成简单的髻,宋太傅伸手摘了他的簪子,他垂着头,鸦羽似的长发披下来,威顿与地。
宋太傅“照常理,该换三次冠,三加以爵弃,便成人了,但手头仓促,我便用这根玉簪代替,先人以玉喻德,你虽然”
他手抖了抖,便说不下去了,只挽住戚晏的头发,用玉簪代了木簪,松松束好了。
宋太傅老眼昏花,发髻也是歪的,他拉着戚晏到窗户旁,眯着眼睛调整许久,退后两步细细打量,总算满意了。
而后,他折返到书案前,提笔悬腕,将信纸递给戚晏“好孩子,这是你的字,从你父亲和我说加冠,我翻了许久,才选中了这个,你且来看看,好也不好”
戚晏的手已经抖的不成样子,他视线模糊,狠狠眨了两下眼睛,才接稳拿过。
只见那纸上写着“平章”
二字,笔酣墨饱,风神秀异。
宋太傅“君王坐朝问道,垂拱而平章,然后海晏河清,天下彰明,为人臣者,当以此为训,辅佐君王,针砭是否。”
他微微停顿片刻“昨天晚上我彻夜未眠,也曾想过,是否为你要换一个字。”
为人臣者,该以此为训,辅佐君王,可戚晏是下人,是奴仆,是阉党,是宦官,却并非臣子。
宦官是不需要辅佐君王的。
宋太傅“我思来想去,没取着更好的,却也有几个备选”
他提起衣摆,还要握笔,戚晏却忽然直起身体,膝行两步,一把抱住了宋太傅的手。
他抖如筛糠,几乎维持不住跪姿,一点咸湿的眼泪顺着下巴滚到地上,戚晏颤抖着摇头,哽咽道“老师,不换,老师,我不换”
这几个字从舌尖逼出来,像拧出了一口心头血,戚晏兀自摇头,到最后,几乎变成了仓促的恳求“老师,我不换”
宋太傅迟疑片刻,拍着学生的脊背“好孩子,不换。”
他们谁都没说话,屋内只剩下戚晏抑不住的哽咽。
可其实他们谁都知道,换与不换,又有什么分别呢
二十载寒窗化为虚无,功名前程都付尘土,不会有人
知道戚晏有字,不会有人叫他的字,史书不会记载,同僚也不会提及。
有没有字,没有丝毫分别。
这只是宋太傅与他聊以慰藉的东西罢了。
他抖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小童扣了扣门环“太傅,时辰到了。”
在偏殿待了太久,有心人若上奏,不好收场。
宋太傅于是推了戚晏一把好孩子,回去吧。
▃”
戚晏起身告退,关门时回头,宋太傅茕茕孑立,身形萧索,往日清癯瘦骨的帝师,已然是落魄的老人了。
小童引着他穿回门廊,戚晏将写着“平章”
二字的纸折好收入袖中,伸手摸到发髻,咬牙拆了。
他将玉簪放在面前端详片刻,玉质莹润细腻,色泽糯白,是上好的美玉,宋太傅虽然身居高位,却是个两袖清风的雅士,这样一块价值不菲的玉,怕是老人最好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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