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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岭南的神仙戏,都是假神,倒也无妨。”
而后又问:“润青想家了?”
“……离家这么近,想家也是在所难免的吧?”
“想家便是想家,做什么非要情有可原才能想家?”
“可我不该想家的。
陆师姐,我大概来错了地方,所以总做错事情,还不知悔改。
莫说旁人讨厌我,师姐讨厌我,连我自己都越来越讨厌自己,有时候恨不得一死了之,有时候又想,干脆回家给母亲养老送终算了,反正在哪里都好过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说完,我长舒了一口气,索性靸着的鞋向外一甩,赤着脚,穿着里衣,趴到靠窗的那张软榻上,一副心灰意懒,破罐破摔的模样:“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还是很累,想再睡一会。
陆师姐,去听戏吧,虽是假神,但比真神有情有义。”
陆师姐轻轻叹息一声,关好大敞四开的窗,坐到我脚边,拖过一床被子压在我的脚上:“若想家,便回去看看吧,宗主并未命我即刻押你回寒川幽闭之地,我想她也是默许你回家探望母亲的。
润青,没人讨厌你,你师姐更不会讨厌你。”
“陆师姐,不必安慰我了。”
“我没有安慰你,是它们要安慰你。”
我扭过头,只见陆师姐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两壶酒,白釉陶瓷壶,壶身一只丹顶鹤,正是那与举世闻名的毒药同名同姓的岭南地方酒——鹤顶红。
我怔住,好一会才缓缓坐起身:“陆师姐……这,这犯了宗门戒律。
你从未犯戒,为我不值的……”
“谁说我从未犯戒,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71
我盯着陆师姐,无比惊愕,连那一桩桩一件件积压在心头的伤心事都暂时忘到了脑后。
陆师姐抿着嘴笑,眉眼异常柔和,半点没有平日里不苟言笑,端正严肃的模样。
她就这样看着我笑了一会说:“上元节,一年只这一次,又不在宗门,而是在你的家乡,怎样,够不够情有可原?”
“……陆师姐?”
“是我。”
“陆师姐?!”
“是我,没有被夺舍,也没有戴面具。
你摸摸看?”
我不敢摸。
仔细算起来,我十九岁起就隔三差五被陆师姐拎去戒律堂惩戒了,罚跪、抄书、扫地、砍柴、关禁闭,这些都是最平常的,我是说,还有不平常的。
陆师姐用戒尺打过我手板。
我好歹出身名门世族,又颇受父母宠爱,面上再不显,心里到底有几分意气骄矜,而二十出头的年纪,跪在地上被人用戒尺打手板,还打的泪眼汪汪,无疑和扒了我的裤子打我屁股一样令我难堪。
自那之后,我和陆师姐的关系就不大好了,每每见了她扭头就走,十年如一日的无礼。
所以刚被幽禁那阵我才会意外,没想到陆师姐竟然第一个来探望我。
所以此刻,对于陆师姐,我除了感激还有敬畏,断然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不过,人生苦短,酒还是要喝的!
72
谁也不知道鹤顶红是先有的毒药还是先有的岭南酒。
前者的“鹤顶红”
是见血封喉的红,后者的“鹤顶红”
则是酒酣耳热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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