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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乐从朴净的素漆榛木书架上,翻出了一卷沉黄色的古旧竹简,看着满篇密密麻麻的怪异字符,神色难掩好奇。
这些天下来,她身上的肩背上那几处轻微的外伤早已痊愈了,而自那日两人在病榻前一番开诚布公的交心之言后,忽然之间,仿佛消融了之前许多的疑忌与隔阂,真正相融相洽,心下亲近了起来。
张敖身为一国王侯,这书阁算是平日处置政务的重地,现下但却供她随意来去。
“这是一张瑟谱。”
正将手中那一卷《晏子春秋》放回书架的张敖,抬眼看到她手中的竹简,微微笑应道。
“鼓瑟的曲谱?”
她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东西。
“嗯,只是简单将弹奏时的指法用些示意的符字录下来而已,阿父当时记得十分随意,而这样记谱的法子在别处也并不通用,公主以前未见过是情理之中。”
他已轻步走了过来,站到了她身畔。
“是令尊记的谱?”
刘乐不由好奇,侧过脸看着他问“那,又是何人鼓的瑟?”
“……是陈家阿叔。”
闻言,张敖默了一瞬,方道。
——陈馀?
刘乐反应过来后,心下微微一滞——也难怪他沉默,老张耳与昔日挚交陈馀的事迹,也算广传于天下,家喻户晓,她自然是听过一些的。
早年,张耳、陈馀皆是魏国名士,乃为刎颈之交。
后来陈涉起兵之后,这二人共同辅佐陈涉的属将武臣做了赵王,张耳为右丞相,陈馀为大将军……之后几年间,因为种种缘由,二人一步步决裂,反耳成仇,到了不共戴天的境地。
最终,在一年前,陈馀兵败,为韩信与张耳二人斩于泜水。
室中静了一会儿后,张敖牵着她到了素漆的郁木书案前跽坐下来,将那一卷瑟谱缓缓展开在了案上,几乎不错眼地细细看着满篇记音的符字,神色沉敛而安静。
“这卷瑟谱,所记的是孔夫子删定的《诗》中一曲《伐木》,”
许久之后,他才启了声,嗓音朗润却有些低——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
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
刘乐看着这人眉目低敛的沉静神色,只静静倾耳听着。
“说起来,之所以会有这谱子,起因还是我想随陈家阿叔学鼓瑟。”
他念毕了那首《伐木》,抬了眼看向她,轻声说道。
“那时候,阿父正在外黄做着县令,偶间结识了陈家阿叔,二人俱是才识不俗,性子又十分投契,一见如故。”
“此后,便成了我家的常客,每每与阿父饮酒对弈,翰墨切磋,日子渐渐久了,二人情谊笃深,推心置腹,遂为刎颈之交。”
“刎颈之交者,虽死不悔也。”
刘乐听到这儿,心下也是微微一震——世事易变,那时候谁曾料到,这二人最终会是同室操戈,不共戴天。
“这瑟,本是赵地的弦乐,人常言‘赵瑟秦筝’,便是因为筝源于秦,而瑟出于赵。
陈家阿叔早年游历于赵地苦陉,素来又雅好管弦,所以谙于鼓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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