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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吃了饭喝了茶,回到自己的院子,转头跟送她回来的香菱笑了笑,“坐着吧,你方才说得了一首诗要跟我说,这会子便说吧。”
香菱本是兴致不高,可是林黛玉问了,她便也答了。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
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
博得嫦蛾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
林黛玉仔细听了,便拿着笔写了下来,把宣纸吹了吹放下,“我原来跟你说,作诗最要紧便是立意。
若是立意真切,便是什么韵律都不打紧。
你这首诗,原是做的这般,起意便是最后的团圆二字。”
香菱本是对林黛玉十二万分的尊崇,这会儿灯光下看她温柔可亲,想起之前薛蟠一通为难,宴席上更是一个劲地献殷勤,骨子里就是一股淫邪。
偏偏这般龌龊之人,她还只是薛蟠的通房妾室,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身份更是卑贱。
她强自忍了泪,“我本是泥里的人,能跟林姑娘学诗,是我莫大的福气,天大的造化。
林姑娘能知我,我也是高兴的。”
她得了这首诗,第一个便要拿来给林黛玉看,旁的人都不能瞧。
她这心到了这会儿,得了林黛玉这一句团圆,忽然就有了着落。
一杯相属成知己,何必平生是故人。
她总算是明白了这句诗。
林黛玉心中的忧思何曾比香菱要少,她也拿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惆怅叹道,“我亦飘零久。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
“你不得团圆,便求团圆。
我已再无团圆,求又有何用?你可曾想过,此生都寄托在薛蟠身上,你可能有一个好结果?”
香菱如何能没想过这事了?
她从小被拐子养大,颤颤巍巍长大,知道自己就是给人挣钱的。
后来她被卖给了冯渊,本以为苦尽甘来,能跟冯渊做了夫妻,好生过日子,不想却被薛蟠抢走,薛蟠更是打死了冯渊。
她懵懂中知道自己原是有父母的,可此生却是难以再见。
她想要觅得一个归宿,可却只得做了薛蟠的通房,再卑贱不过了。
香菱拿着帕子捂住了嘴,一时悲从中来,“若是能有好结果,为何我只跟林姑娘学一学诗,便被大爷笑话做起了千金小姐?”
香菱学诗本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于贾府的小娘子们来说,就是一个日常消遣。
薛蟠听说了,只冷笑了香菱一声,“丫鬟的命,小姐的心。
你学了诗做什么,是能卖诗,还是能去考状元去?别把心给学野了,仔细伺候了爷们才是紧要。”
她除了自己一无所有,无依无靠,只能做薛蟠的一个玩意,通房还能随时给卖了,学诗又有什么用了?
“我且不说学诗有没有用处,我只问你,若是你有机会能给冯公子伸冤,能让薛蟠偿命,你愿不愿意豁出去,搏这一次?”
林黛玉直直地盯着香菱,如同是在问自己。
香菱再也没有想到林黛玉竟然会说起这个,一时脱口而出,“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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