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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着奢华的大臣在禁军与侍从的护送下一路穿过道道宫门,径直去往邺宫内环的居殿寝室。
这一日并没有廷议的安排,而皇帝本人更是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都未曾勤勉地召集权臣入内宫决议军政了。
时已近黄昏,按照长久以来的规矩,除非是有不得了的急事,臣属们是不应再入宫觐见的。
更何况,大多数人即便嘴上不敢明言,但心知肚明——当下的军政已是尽皆决于侍中府与尚书台,而最近被唤入内宫的,半数以上都是伶人骚客罢了。
由此,这一路下来诸多的禁卫均朝向这位已过五旬的贵族,投去了过多的乃至不合礼仪规矩的目光。
但每当那棱角分明的面庞与一身华贵的蜀锦长袍在眼前划过之际,邺宫里的各色人等都要万分恭敬地称一声“上庸王”
,或是“司徒公”
。
慕容评那款式繁新的五彩蜀锦袍,已如慕容恪曾经的宝石发带一般,成了邺城中最为著名的个人标识——而在徽王妃故去,世子慕容绍降生之后,太原王本人便尽皆以汉臣士人的装束露面示众。
虽说如今天下战火稍熄,各地均未现大规模的征伐动乱,可蜀锦在河北地界上依然是价值不菲,哪怕是以皇叔宗王的崇贵身份,能堵住他人明面上的议论,却也难免引得些许腹谤与妒恨。
按照慕容儁的授意与规划,才刚彻底修葺完毕不久的邺宫,在整体规模上虽还不比长安与建康的两座皇宫,可或许是为了御寒挡风而致门墙更为高厚的缘故,此间的威严与压迫感反倒是更胜一筹。
不过,慕容评眼下的目的地却与殿室群落的风格有些出入。
这是一座看起来极为清雅考究的殿室,屋檐之上均有连排的生肖雕饰,所有的窗饰以及木面上的漆色,都透着一股子柔美与巧秀,乃至与四周邻近的建筑有些格格不入。
或许,一些走南闯北之人才能看出,这座殿室大概是仿了江南会稽一带的府宅风尚。
而如今,此处便是燕帝慕容儁每日间徘徊驻足的所在。
由宫人简单通禀后,大臣缓步入内。
本就不长的距离刚走至一半,他便听到了皇帝那放浪的笑声。
“评父来得恰是时候,吾等正可一同饮上几碗。”
慕容评凝神望去,一方做工精细的青龙书案不知为何已从玉阶之上搬挪至了堂下。
而纶巾绣服,一身书生装扮下,甚至还敞着前襟的慕容儁正盘坐在书案之后。
以其红润的面色来判断的话,估计除了手中提垂着的酒碗已空外,恐怕靠在案脚旁的那樽铜鼎酒器也是快要见底了。
身为皇室长辈的慕容评在心底叹息,但还是将劝谏的话语咽了回去。
对于他来说,既然慕容儁在醉心诗酒之余,已明确将内外之事托给了侍中慕容恪与尚书令阳骛,自己更不必要逢事冒头的。
“陛下,那段龛所部三千余人忽地放缓了北归,过河之后,便迁延徘徊在乐陵一带。
范阳王上疏,言如此日久,恐有哗变之忧,还请陛下决断迁置。”
刚刚听了几个字,慕容儁便面露失落地钻研起了书案上的几张绢纸。
不过,他的心神并没有完全溜走。
“此事早已定下了章程,既属部族事务,由评父独断就是了。”
“陛下。”
每逢跪坐之时,逐渐佝偻的身姿便会压得慕容评的声调变得更为尖锐,由此,也总是不自知地显出些急迫之感,“那段氏虽属鲜卑部族,然三千之众尚聚在一起,不愿分离,其中更不乏彪悍不驯的旧时兵甲。
当下虽有青州沿途的郡兵看管,可如若用强驱离,难保不会激起变故。
兹事甚大,臣不敢独断。”
“玄恭与士秋公又如何说?”
皇帝抬眼一瞥,神色上已显得认真了起来。
“玄恭大意与陛下相似,言此为部族事务,他只可调拨兵甲予以襄助。
而阳司空只道,似这般大事还需由陛下决之,尚书台唯可依令安置。”
慕容评想着自己手中无兵权,本身也不愿因处置段氏鲜卑而伤了自己在旧部贵族中的声望,故而早就拢好了一整套的说辞,才进到邺宫中来陈禀难处。
“无趣。”
挺直了腰身的慕容儁反倒用起了种戏谑的眼神扫视堂下,“段龛,今日所有的烦忧,皆因此人而起,反复无常的虫豸,战而不敌,败又不降。
若无此贼在广固顽抗累月,耽误了玄恭,吾等兄弟间又何以至此。”
“那陛下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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