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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瑜神色沉静,听得认真。
李垚皱巴巴的一张老脸上,也浮起了些许说不清的神情,道:“但这权利给过头了,随着明成帝年岁上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秦彝在行军打仗上,又一贯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忤逆的次数多了,帝王的猜忌便种下了。”
温瑜把手上已凉透的帕子交给昭白,问:“所以秦彝全家被抄家流放,是冤枉的?”
李垚摇头,道:“老夫那会儿还未拜中书令,所知也不多,只记得在夺嫡之变的前夕,秦彝尚因惹了圣怒被禁足于府上。
后来明成帝病重的消息,不知怎地走漏了风声,几位皇子趁夜发动宫变,在太极宫侍疾的太子死于乱箭之下,明成帝震怒,敖家和禁军肃清乱党,镇压叛乱后,发现被禁足于家中的秦彝,也带着兵马出现在武门。”
温瑜听到此处,眸中似所有所思。
她对明成帝故后,韶景帝继位这一段事所知甚少,只知是皇子们争位,杀死了当时还在宫中
()侍疾的太子,明成帝对那些儿子都大失所望,又痛心失了嫡子,后来便传位给了寄养于太后膝下的韶景帝。
再后来,那些夺嫡失败的皇子,无论是被发配还是被幽禁,都陆陆续续死了个干净,不然余太傅他们选储君,也不会选到温瑜父王头上来。
从前温瑜并未多想,但结合此后敖党在朝野的只手遮天,再看当年的宫变夺嫡,只怕没那般简单。
昭白道:“纵使秦彝被禁了足,但宫中有变,他带兵前去救驾也是情理之中,明成祖应不至于因他罔顾禁足令,就将人一并清算了。”
李垚睥眼道:“那是自然,历来这等大案,都需经三司会审后,再做定夺。
但宫变那会儿,五皇子见秦彝来,就已向他求援,让他助自己杀出去,俨然同秦彝是一伙的,只是秦彝又一口咬定他前来是为救驾。
那会儿明成帝正在气头上,便将人全都下了大狱。”
这些陈年往事太过久远,李垚细细回忆之余,想到大梁河山终是衰败至此,眼中不免也多了几分沧意:“谁也不知秦彝是不是事先已同意助五皇子夺嫡,后见势不妙才说是赶来救驾。
大理寺搜查秦府,搜出了不少五皇子送的奇珍异宝,再审讯了秦府下人和幕僚臣将,也有人指认秦彝早和五皇子有往来,证据确凿,明成帝遂夺其兵权,本是判秦家上下斩立决,后又因臣子求情,开恩改为了流放。”
李垚手边的茶冷了,温瑜替他添了盏新茶,道:“就当年的所有明面上的证据看来,秦彝并不像是蒙冤?”
她站在后来的光阴里,会对当年的真相有所怀疑。
或许秦彝是被冤枉的,或许一切都是敖党设计的,亦或许,明成帝也是知情的,只是因为猜忌已有了,将计就计收回秦家的兵权。
但这些也仅仅是怀疑,一切都还需要切实的证据,去推翻当年给秦彝定罪的那些死证。
她并不知秦彝的为人,当前所能推敲出来的一切,也都是源于知道那段历史些许的人,只言片语的讲述和自己的猜测。
裴颂是不是秦彝后人暂且不论,就算他是,他恨温氏和敖党那伙人,万一只是不甘当年的夺嫡输了呢?
温瑜承认那是一个足够强大的对手,可对于那样一个满手血腥,屠害了不知多少无辜百姓性命的人,她也不会把对方想得过于凄楚仁慈。
李垚端起茶盏,目光苍然冷毅:“这么多年过去了,大梁宫阙尚且在火光中化为一炬,你父王都无从查起过的这些陈年腐事,你又一味执着做什么?老夫夸你心性可贵,却也不是让你去钻那死胡同,当务之急,还是后续和南陈的结盟议谈。”
温瑜说:“瑜知轻重缓急,今日问这些,亦只为将来替所有曾蒙受冤屈的臣子翻案,他们曾对大梁报之以忠,瑜岂能让他们背负万世恶名?瑜愿以史为鉴,先祖若曾犯下过错,瑜更应时时自省,方不会重蹈覆辙。”
外边有人在唤温瑜,温瑜朝着李垚一拱手,先行退了出去。
李垚久久地看着手中那盏热茶,忽怆然涕下:“但凡早生个十年,这大梁又何至于……”
他以袖拂面,暂且掩下了悲意,扭头看向鸟鸣啾啾的窗外。
院外林木正茂,春光艳朗,木簪簪在他花白的发间,愈显霜发稀疏。
今年一过,他便七十有一了。
当年对着长廉王应诺的那些抱负,终是不敢再说给温瑜了。
大河滔滔,江水东流。
他这把老骨头,终也逃不过岁月催磨,多少壮志豪情,都付之东水中。
李垚望着春景正好的院子,自言自语般呢喃:“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他苍老微陷的眼里,目光渐坚,笑吟:“晚矣?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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