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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他来说只是一场无人出演的华丽戏剧,他没去管它,这是理所当然的,尽管它没能带来什么好处,但它也不会贸然进入他甜蜜、悠闲、自在、宁静的美好生活里。
他错了,它会进入他的生活,在他意识到它的时候它就进入了他的生活——恐怕从此再难分离。
他很快就再次陷入了当初在庙宇内部曾经历过的那种状态里——因为他忽略了它,因为他把它当成了一种自然现象,这是我一开始曾干过的事,我经历过的事落在了他的影子上——他眼前的家具重新混合在一起,他的思维和家具、墙壁、天花板、窗外的鸟叫声融合在一起,他觉得自己躺在了地上,于是立刻感应到了城市内部的那座鸟类公墓,那些出租车司机修建出了这座公墓,他们生活在墓园周围,以此来赚取更多伙食费。
他想从地板上站起来,但也许有谁踩了他一脚,街道上每个狡猾的行人都不会放过这个能踩他一脚的机会,永远会有一大群人急不可耐地把他的脊背当成跳床,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掌控他心灵的浅滩,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让他患上腰椎间盘突出,但他们这次的判断飞到一半就摔进了峡谷中部,接着传出了爆炸声,有多少善于使用固定电话的幸存者从飞行堡垒的废墟里一瘸一拐地爬了出来?能熟练地使用电话总是一项引人羡慕的卓越技能。
当他们走进房间坐在那把小椅子上的时候,他们的紧张与焦虑几乎影响到了考官们的思绪,他们坐在同一把椅子上,怀疑这把看上去憨厚老实的椅子可能被动了什么手脚,他还没站起来,他们的脚还踩在他身上,等到他挺直身体站了起来,他要向每个人都宣告这场惨烈且不留余地的报复,就用那把小椅子砸他们的头,一名考官把他赶了出去,他失去了这份体面的工作,只好在街上亲吻图书馆门上的封条,期盼着自己的真心诚意能打动这扇门或是门后的什么生物——如果门后面曾经存在过任何一只不需要快速进食就能安稳地存活下来的肮脏生物的话。
枝叶尽头走来一只难以辨别出形状的昆虫,嘴里嘟囔着什么含混不清的诅咒,它来到他面前,轻轻抚摸他那双疲惫不堪的腿,它曾经嘲笑他、讽刺他、用锐利的睫毛刺伤他的尊严,但现在它跟他之间的和解总算慷慨地前来,他生活在蚂蚁窝里的时候还没学会怎样打开饮料的瓶盖,每当他打开瓶盖的时候,成群的人形西红柿就在牙龈的簇拥下来到了他的领地,寻求他公正的电梯和水晶般的尊严。
齐晓目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望远镜丢在一边,他对井口的渴求在它应有的位置渐渐积聚,那口位于楼下的水井对他散发出的召唤让他暂时抛下了必需的使命。
他离开房间时紧紧关上了门,接着顺着来时的楼梯慢慢地走下去。
她轻盈的身体是如何从与此相似的楼梯顶部跃进下一个平台的陆地之上的?在它消失之后,人们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将文明的高楼重新堆建起来花费掉了整整一个时代的时间,从影子时代爬行而来的苟延残喘的喊叫声让现在这个时代的人们不由自主地胆寒,任何不具备明确缘由的失踪都被他们刻进了视线最明显的角落中,虽然如此,这种大规模的失踪已经成为了这个时代的潮流,尽管人们并不乐意接受它,尽管人们用自己的智慧和个人的天性所共同组装起来的城墙将它最大限度地排斥在外,但一例例难以忽视的失踪已经向人们骄傲地证实了它无孔不入的讯号是如何运作的。
会有人把失踪的定义和这个时代的特性死板地联系在一起,从楼梯上跌落也许能够被视为失踪的一个小小分支。
齐晓目几乎忘记了他的女朋友是如何从楼梯上摔下去的,他到底和他们见过几次面?可以确认的是,他向我提及的事件经过和我所得知的真相相去甚远,他们两个分手后不久,我在一家商场里遇见了他的女朋友,她还记得我,当时我正站在货架前面摆弄手机,要么就是考虑着明天是否该换一双不带鞋带的鞋。
她喊住我的声音变得相当陌生,我几乎忘记了她所拥有的一切在我的脑海里曾以何种形态呈现。
我见过她几次?大概不超过三次。
她也许只是想向我打个招呼,一次礼节性的问候,我朝着她笑了笑,尽管我没认出她究竟是谁。
等到她向我提起他的名字,她的面孔和身影才在我身后的记忆隧道里逐渐显形。
她像是要从我这儿得知他最近的动向和处境,我不清楚是否该把这些事告诉她,于是模棱两可地敷衍了过去。
他还住在那儿,和我住在同一栋楼上,不过我最近没怎么见过他,他是否保住了他原来的那份不稳定的工作?他最近正忙着干什么?对于这些问题,我全都一无所知,也没兴趣敲开他家的房门向他询问。
我通常不乐意打搅我的邻居,除非某种别样的目的渗透进我躯体的指挥部,否则它们绝不会在未接收到我命令的前提下擅自行动,和棠自龄的接触就要归于此类,尽管他还没能给我带来用于再次塑造我的生命的那种猖狂的解脱,但我总能在未来找到一个能让他贴切地派上用场的适宜场合。
她没能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至少我这样认为。
她对此好像不以为意,我们一边沿着货架走动一边讨论关于他近期所体会到的种种苦楚——她还没从这一话题的阵地里撤走,察觉到她有关于此的鲜明悸动,或许我该把他的私人信息友善地出卖给她——倘若她能帮我在收银台前结账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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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卖了他,或者说,我给了他们一次再续前缘的可贵机会,她从我的嘴巴里听到了他最近糟糕的境遇和一道道解决不完的难题,我没从她的表情和眼睛里看出什么被打动的前兆或迹象,就好像她的脸上长出了一顶业已死去的骑士的头盔——她面色冰凉,双目无神。
我不禁怀疑起自己龌龊但却合乎情理的微小目的是否还能得以执行,她冷漠的心绪和为他人应对收银机这一伟大的业绩似乎正相互冲突着。
也许,等我回家之后,我该把跟她见面时曾听到的话全部告诉他,尽管在一开始她就请求我别把今天这次偶然的会面告诉她的前男友,但我不会完全听从她的指令,尽管当时我的嘴巴答应了这件事,但我的心欢快地奔向了另一个与众不同的方向。
当然,如果她肯替我支付全部商品的账单,那么我不会向她的前男友透露任何一个会令她的形象出现在他眼底的词汇——除非他为我付两次钱。
正当我思考着该让自己的脑袋垂向他们两者之间的哪个方向时,她向我说出了那次从楼梯上跌落下来的事情的原委。
和我想的一样,是她的前男友把她从楼梯上推了下去,他是怎样把她推下去的?他当时使用了哪只手?或者说,他两手并用,像个往悬崖上推送石头的卑微犯人一样让她朝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运动?也许他用脚将她踹了下去,她的衣服上是否留有他鞋印的丑陋足迹?我既没有向她询问这些事,也没有把她谈话的欲望从话语的楼梯上推下去,我的身体在地板上呈现出了另一种姿态,我几乎没看清从她喉咙里溜出来的话究竟长成了什么样子。
这是他第几次来这家商场?距离上一次他在这些广告和电梯之间闲逛又过去了多长时间?时间散漫的死亡让他犹豫的心灵深感焦躁,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把计划的起点再次安排整齐,但脆弱的防线让他像个面对作业的学生那样一次又一次地将这些重要事务不停拖延。
如果他想把那种强加给他的源自于未来的幻觉给彻底摆脱,那么他就必须把棠自龄当成下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他还无法干净地消灭这种幻觉,因此只能让他钻进另一个不设防备的可怜人的脑袋里,他的父亲正是对他这样做的,在一次规模庞大的盗窃之后,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乎没给他留下任何有价值的遗产或劝告,只是把它从自己身上塞进了他儿子的心灵中心。
当年,他的父亲也用同样的态度对待他的母亲——齐晓目通过它清楚地得知了当年他的父亲是如何把自己的妻子无情地丢弃在一座古代建筑里的。
那时候他还小,父母在外工作时,他寄住在自己的奶奶家里。
他的父亲没能从它视线的广阔范围内完全逃脱,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它又找上了他,尽管他已经献出了一条属于亲人的血红色的性命,但它还未得到真正的满足,他痛定思痛,决定尽量从这次过失里汲取经验。
一开始,他打算给自己的儿子齐晓目一个为父亲牺牲的机会,可它拒绝了他的儿子,它的那扇门挑剔地只为他而敞开。
随后,他开始考虑该如何给齐晓目的爷爷或奶奶一个为儿子牺牲的机会。
到最后,这两种方案都没能得以实现,他的愿望一一落空了,因为它想要的只有他自己,他的至亲无法替代他的位置。
它或许已经找到了逐渐靠近他的方式,或许它就在这附近,正时刻注视他、抚摸他、剖析他。
他被它缠上了,它再次占据了他身体和心智的每一个空间,但他还没完全放弃生存的可能性,他执着于搜寻它身体内部的漏洞,他锲而不舍地探寻另一股能将他拉回安宁生活的力量,他日后的确找到了那种专为摆脱它而诞生的安全又高效的支付方式,他的儿子齐晓目刚好是账单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直到最后,直到他们在商场门口分道扬镳,齐晓目也没能得到一张由她妥善处理过的账单。
他不知道她为何要把这些话告诉他,实际上,他几乎没怎么听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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