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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
“路途遥远,人地生疏。”
时修道:“我上京时带着下人,又是借住在我爹从前的一位同窗世伯府上,不算人地生疏。”
西屏点点头,有太阳光在她眼里挹动两下。
时修曾听他娘讲过,西屏祖籍原是南京江宁,是跟着她娘到了江都县,才改嫁给他外祖父,后来外祖父死后,又嫁去了泰兴县,她幼年时候可称得是居无定所,长大后好容易嫁了人,丈夫偏死得早。
他追溯她的小半生,忽然感到自己这安稳祥和的日子来得没道理,像偷了人家的,感到点惭愧。
他坐得直了些,“您在南京还有什么亲人?”
“没有了。”
西屏笑着摇头,“就是有,也都不认得了,我爹死得太早。”
“您父亲是怎么死的?”
西屏向旁一笑,“你怎么老喜欢打听死人的事?难不成只要死了人,就都是人命案子?我爹是病故的。”
时修面露愧色,“我没有别的意思。”
“那午晌问你姨父呢?也没有别的意思?”
时修一时答不上来。
西屏将一双沉甸甸的眼睛斜吊着看他两眼,外人闲话她谋害亲夫,何况他主管刑狱,看惯了人命案子,就是死个猫儿狗儿也提着两分疑心,恐怕也少不得有点将信将疑。
不过她给人说惯了,麻木起来,也不肯替自己分辨。
未几红药将酥饼买来了,用新鲜荷叶包着,叶子上沾着油腥,又烫人,时修便主动接了去,只递了她一个,下剩的捏在手里,渐渐烫得手没了知觉。
归家后顾儿只问西屏那付七姐的行容,不问时修,信不过他,反正问他什么他只会说“没留意”
。
顾儿和西屏哎唷抱怨,“我常说悔不当初,那时怕他定了亲心就野了,不肯好生读书。
谁知如今是读书读傻了,两耳不闻男女之事,世上的女人只叫分作两类,活的,死的。”
时修暗自腹诽,还有一类,似乎是死了,却在他家的土壤里又一点点复活过来的,譬如西屏。
西屏听顾儿说得发笑,掩着嘴并顾儿在榻上坐下,眼睛瞄着下首的时修。
他只规规矩矩坐在四足马蹄凳上,一言不发,装作没听见。
顾儿瞪他一眼,扶着鬓道:“造孽,他爹就是个榆木疙瘩,生下他兄弟两个,一个呆子,一个愣子!
一个不像我!”
“这回倒不能怨狸奴呆愣,实在是那位付家大嫂太会抢风头。
她家小姑子相看,她倒在席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大家的眼睛都只能望着她,谁还留意到旁人?”
顾儿把蛾眉一夹,“这付家大嫂多大的年纪?”
“说是说二十六岁,不过打扮起来看着也就二十上下。”
顾儿心道不好,想必是个不安分守己的妇人,跟着这样的嫂子能学多少好?因此自己就先将心思淡了,“算了,我看这付家太远了,苏州人,往后做了亲家走动起来费时费力的,还是就在本城捡一个的好。”
时修暗暗看西屏一眼,少不得流露一丝谢意赞赏。
到底是女人知道女人,从前凭他如何说,他娘也只喋喋不休唠叨他的不是,今日西屏不过三言两语就叫顾儿主动打消了念想。
趁顾儿此刻是只顺毛猫,时修说了明日请仵作之事,要她千万替他瞒着。
西屏帮着敲两句边鼓,夸时修如何心存百姓,将来不免一番作为,顾儿心下高兴,本来也懒得管,少不得应承。
次日午间,时修归家用罢午饭,一面打发玢儿去县衙请那李仵作,一面往西屏屋里来。
进门见西屏早已在外间备下了茶果,自己则放下门上的竹帘子,坐在卧房榻上针黹。
她没听见他进来,脖子放得低低的,身子像根给果子压弯了的枝条,能使人不禁生出几分怜惜。
那细细的竹篾子将人一片片切碎了,看得益发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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