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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何时开始——昨天晚上,或者更早时候,人鱼水舱门口就再难见到任何人影,守岗人员的擅离职守似乎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无人查问,也无人谈论。
甲板一天比一天寂静空旷,铜锁垂挂木门,人人都深感它的存在,但人人都像是看不到它。
解开铜锁时,艾格想到了医生说过的那些声音。
他往楼上看了眼,船医室的窗户一片漆黑,老人家还没回来,肺病发作的船长需要医生寸步不离的看顾,他也许这一晚都不会回来。
手里的金属泛着凉意,这大概是船上最牢固的锁链之一,另一条同样沉重的则挂在武器库的门口。
拔出钥匙,他扯开锁链。
沉沉的黑暗自室内涌来。
木门刚刚露出一条缝隙,灯也还没亮起,艾格已察觉到屋内的动物并未待在池子里。
它坐在池边。
黑暗里,那双眼睛是唯一在泛光的东西,长发则是成为了一片潮湿夜色,模糊的面孔静置在夜色之中,无论是深陷的眼窝,还是尖锐的长鳃,所有细微的轮廓具是阴影深深。
黑暗曝露着动物阴沉又危险的气息。
但等到油灯完全伸进屋内,光亮扫过室内,那影子闻声而动,这一切又似乎只是黑暗惯有的幻像。
木门推开,人鱼的每一寸脸颊和脖颈都在往门口仰起。
它目光远远地照上门边人影,灰色眼珠就映出薄薄的光,一种动物独有的湿润之感。
钥匙放回兜里,艾格停在门边看了它一会儿。
人鱼静坐在那儿,下巴抬起,脊背修长,翘首的样子似等候。
它半截黑尾浸在水里,水面在泛起慢条斯理的涟漪,鱼尾周身木板干燥,长发也已不再淌水,黑色的发丝落在肩上,贴在脊背上,泛着细密水光。
它在池边坐了多久,半天?一天?艾格知道舱室不比日晒风吹的甲板,水迹不是一时半刻会消失的东西。
门外吹来的夜风静而深沉,良久他都没有进屋,只是提着那盏油灯,打量着池边动物两天未见的类人面孔。
人鱼在这阵目光里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神情也丝毫未变,唯独颊边长鳃的扇合在变慢。
渐渐地,它两鳃收拢,闭合,贴在了脑边。
过了一会儿,水中尾鳍发出滑动的一点声响,它依旧凝视着门边人影,尾巴则向水中更多地伸入,似要把身躯放回池子里。
一点点的,试探的,像是往后避让的无声脚步。
艾格迈过了门槛。
人鱼停住动作。
靴子在平静走近,透明尾鳍从池面冒出了一瞬,又悄然往水面之下收去。
它没有回到水池里。
从伊登手里接来餐盘,艾格照常把油灯挂上墙壁,玻璃窗上立即出现了暖黄光晕,门外夜色也被照亮了几分,相比此时整艘潘多拉号甲板上的黑暗,这间屋子的光亮几乎不合时宜。
他把盘子摆到池边,看了圈水池,水面仍旧干净,蹲下去,摸了摸壁沿,这一汪死水也没生出什么浑浊杂质。
然而两天一夜过去,这里也许需要一池更新鲜的海水。
人鱼静静看着他的动作,早在他站定在池边的时候,尾鳍已经从池子里拖出。
长尾无声,在他的身后缓慢滑动,又在他再度看来时完全静止。
黑鳞淌下水痕,把木板浸出大片深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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